关门前，我最后确认了一遍：水盆加满、食物足够、阳台地上铺好了报纸。反复确认自己关了门，我们才转身离开。
这是我的习惯。
电梯门“叮”地关上，世界开始下沉。
*
——人
你和皮夹子刚才去哪里
——她不舒服。（我看着她的眼睛，尽量选择简单的词语）我刚才带她去医院了。
——医院（她重复道）
——是一个好地方，能让皮夹子舒服许多。
——舒服许多
——舒服许多。（我点了点头，知道她正在试着理解我的话）
*
——人
皮夹子舒服
什么时候回来
——她……（我停顿了一下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）她很喜欢那里，医院，可能要再过一阵回来。不用担心，她不再不舒服了。（我保证道，祈祷着眼泪不要在这时找上我）
——（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给出回应）哦
*
——人
她还回来吗
——……（我不想骗她）
（我们陷入沉默）
——她在那里
一元（我明白她依旧不理解“医院”这个词）
开心吗
——（我无力地转开视线。我知道她能看见我眼里的悲伤，我掩饰不了）开心。
***
——人
你要走吗
——（我停下理行李箱的动作，转过头看向她）我去一个新学校。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。别担心，外公外婆会陪着你。
——（她沉默了很久。我知道她并不理解刚才句子里的许多词语。她只知道“学校”不是个好词，每次提到时我都会离开很久。然后在“寒暑假”重新回来）好的
*****
——人（她摇着尾巴朝我跑过来，眼睛很亮）
——我回来啦！（我笑着蹲下身，摸了摸她毛乎乎的脑袋）你怎么样？
——很好
（她顿了一下，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继续说）
想皮夹子
——……（我注意到她的尾巴不再摇得那么快了）
——人
皮夹子是不是做错了什么
——当然没有，她……在医院待着很开心。
——这不是真话
是吗
——（我坐到地上与她平视，换了话题）你知道为什么外公给她取名“皮夹子”吗？
——这三个音很好辨别
我能听懂
——（我笑笑）你觉得很好辨别是因为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够多，我们都很熟悉，不是这三个音本身很好辨别。
——（她努力支着耳朵，但没太听懂）哦
——皮夹子本身是个很好的词。（我思考着如何将这草率的起名说得好听）它让人想到一种很好的，很有用的东西……（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“钱”这个概念）
——像我的胡萝卜先生一样好（我明白这是个问句）
——（我笑得眯起眼睛）像你的胡萝卜先生一样好。还有，如果你喜欢胡萝卜先生，不要总是咬它，上面的硅胶都要脱落了。
——不
我是在和胡萝卜先生玩
*****
（暑假再回到外公外婆家的时候，她呆在窝里，眼睛依旧很亮，但没起身迎接我）
——人（她开心地望着我）
——我回来啦！（我走过去，蹲下身，照惯例摸了摸她的头）外公说你最近不好好吃饭？
——没有
只是有时候不太想吃
——（我沉默地摸着她有些暗沉的毛，没再开口）
******
——喂？怎么啦？
——甜甜走了。
*
（我躲进被子，用力闭上眼。过了很久，黑暗才渐渐将我包裹）
——人（她从草地另一端飞奔过来，纯黑的双眼在阳光下说着话）
——你回来啦！（我张开双臂，放远目光，看到她身后跟着皮夹子，同样飞奔而来，尾巴疯狂地摇着）
你们回来啦。
*
(周末的时候，我打算出去走走）
*
关门前，我最后确认了一遍：水盆加满、食物足够、阳台地上铺好了报纸。反复确认自己关了门，我才转身离开。
这是我的习惯。
电梯门“叮”地关上，世界开始下沉。
献给：
皮夹子，顽强抗争病魔，愿你梦中安宁。
甜甜，看过了十七个冬，眠于第十八个春。
注：阳台地上铺好报纸，提供她们上厕所的地方。
——致最好的时光。
——致我们。